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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童女士接下来的话也和这凛洌的寒风一样割人,刀刀锋利,毫不手软,把黄时雨的一颗心扎得稀巴烂。
“你怎么那么会算呢黄时雨,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呢!我还逢人就说我这个女儿乖巧的不行,懂事,孝顺,比我那个儿子强多了,我现在还真的是看走眼了,白眼狼,不孝女,现在连你妈的养老金也要拿。”
“别说五百万,就是一百万我也没有!!!”
童女士说了这么长的一大段话,无非想表达的意思不过是,要她拿钱,哪怕只拿出一分钱出来也绝不可能,这事没得商量。
这淬着刀子的话随着这冰凉的夜风吹来,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她呼吸带着颤,连同嘴里的烟也发出轻微的颤栗。
在黄时雨的记忆中,其实童女士以前对她并非这般刻薄,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说黄时雨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没有父母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童女士也同理。
只是这份美好在她六岁那年终止了,童女士和黄国栋离了婚,构成童女士离婚的导火索很简单,她不想这么年轻就摊上黄国栋的赌债,那时候黄国栋的赌性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次跟人玩牌都能输光好几个月的工资。
他工作也没有好到哪去,就是在学校给人当保安的,一个月工资本来就不多,养家糊口都够勉强的,寻常普通人家哪里遭得住这样造。
所以,童女士不想被黄国栋拖累唯有离婚这条路能走。
她记得很清楚,童女士要走的那天,摸着她脸跟她说要出去赚钱给她买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和小皮鞋,让她在家里乖乖的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她那时候年纪是小,但不是什么都不懂,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番说辞童女士是哄她的。
她清楚的知道童女士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她哭啊,闹啊,扯着童女士的衣服要童女士带她一起走。
最终当然没能如愿,她扭不过童女士,小孩子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一个成年人。
她亲眼看着童女士上了车,那天正好是梅雨季节,她在追赶车的途中下起了倾盆大雨,那雨点紧紧贴在她眼里,就如同她眸中的车轮一样,她没头没脑地一直跑,最终,也只能看到轿车扬长而去的身影。
从始至终,童女士没打开车窗看过一眼。
她当时觉得没追上主要是因为她跑得不够快,只要她再努力一点,再拼尽全力一点,再快一点,一定可以追上。
四个轮的车子固然跑得快,可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假以时日未必追不上。
可是,有的道理在童女士离开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有些事任凭你再怎么努力,终究是不会带来正向反馈的。
黄时雨摇摇头,笑了。
呼吸被冷风切割,鼻腔黏膜隐约传来刺痛,黄时雨缥缈的思绪在这阵默不作声的痛感中逐渐回笼。
而有些执念也随着吹来的风慢慢消散。
“你说我怎么那么会算,好,那我们来算一下。”黄时雨弹了下烟蒂,深深吐了口气,缓解眼眶的酸涩感,“你还记得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不记得了吧,也是,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杨恒宇。”
可我记得你的生日。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还有,我真的喜欢吃西红柿炒鸡蛋吗?”
黄时雨苦笑了一下。
“我要是真的惦记你的那点钱,我之前就不会给你那么多钱了,还给你买房子,你是给过我一点抚养费我也对你心存感激,但给的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
这个口子一旦打开了,黄时雨倒苦水的功夫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仿佛这苦楚怎么说也说不完。
“读书期间的开销基本都是我自己赚的,还有杨恒宇上大学期间的费用乃至毕业证的钱也是我出的,我没有因为他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我就对他抱有怨恨,不喜他,我也没有怪过你重男轻女过吧,我都做到这个程度了你还不满意吗?”
换作平常人,要把这番咬牙切齿的话一字不落地道出来,想必千般痛苦,说到最后除了满腹委屈之外,必然已哭成泪人,泣不成声。
可黄时雨非但没哭,反而是用平淡且温和的语气把这些不公的话从容地说完。
就好像她已经把这些话在心里反复演练多遍,此刻说出来不过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罢了。
他的手还是停在门把上,没把门推开,这片困住黄时雨多年的亲情沼泽,只能她自己去爬出来,只有她自己想爬才有用。
对于黄时雨的凌迟还没有结束,童女士又在逼问她。
“你是在怪我偏心?黄时雨我告诉你,当年你是判给黄国栋的,就黄国栋那个赌鬼能有钱供养你?没我给你的抚养费你能有今天?我拿你点钱不是应该的吗?就算是养条狗也早养熟了吧?你现在项目缺钱是因为我吗?我们谁欠谁的?”
这一声声近乎歇斯底里的逼问像是在审判她,拷问她,同样也不放过她。
十月怀胎,血缘关系本应该坚不可摧的母女两人,却一步步发展成如今这副权衡利弊的模样,不是陌生人胜似陌生人。
不过黄时雨对此也没有多惊讶,童女士对她没有爱,自然只会顾眼前利益,不会为她做长远打算。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