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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沈望着高空中的太阳,微眯起眼睛,轻声说道:“有得选择的话谁又真的想遗臭万年呢,至于李行舟嘛,大厦将倾,谁会不愿意顺着激流涌退,反而倒行逆施那才是真正的小丑。”
他向林疏雨隐瞒了李行舟最终选择临阵倒戈的真正原因,不过他也不算说谎就是了,之前有段时间深港集团因为毒药事件发酵,股价疯狂暴跌的时候,就时不时有小道消息传出来说是因为国资想要接手深港集团所以一直在砸盘,不然股价不会一时之间跌得那么狠,毕竟深港集团并不是纯粹的民营企业,而是典型的混改制企业。
所以他这么跟林疏雨说,他相信对方也不会怀疑就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林疏雨提的这一嘴,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天他去静养院的画面。
“沈法官,他一天到晚就坐在那里,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其他时间就坐在那不动的,也不让护工靠近。”
沈问:“还有呢?”
护士认真地想了想:“哦,还有看电视新闻。”
沈琥珀色的眼睛往许世纪那一瞥,喃喃道:“电视新闻,看的是什么有印象吗?”
护士并没有立马回答,思忖了片刻,才言简意赅地说道:“什么频道的新闻都有,不过好像他看财经频道的新闻会更长一点。”
沈立刻问:“除了这个,还有其它的吗?”
“我想想,哦,对了,他每晚都得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护士顿了顿又说道,“我暂时只想到这些沈法官。”
沈回过头,颔首,“好,谢谢,你先去忙吧,有事再叫你。”接着他便走到许世纪身边。
“还没到点……”许世纪微抬起头,眼神有些许诧异,几秒过后才说道:“沈法官。”
沈挑了挑眉:“你知道我。”
“我有看过报道你的新闻。”许世纪短促地笑了一声,但那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说你不好说话,铁面无私包青天。”
“我只是坚守我作为法律人的底线而已罢了,毕竟坐在审判席上,你就不再是你自己,而是在法庭审判中扮演着关键角色。”
许世纪黑沉的眼珠不自觉往他那一瞥,看到的是沈眼里灼烧的难以言辩的光影。
“你的一言一行关乎的是他人今后的命运,如果理性出现倾斜或者偏移,可能导致的就是他人的人生轨迹被打乱和改变。”沈偏过头似假非假地瞥了一眼许世纪,脸上虽然带着笑,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指向分明,“这点我不知道许教授能明白吗?”
听见这话,许世纪收回眼,淡淡问道:“沈法官那你能保证所有人的想法都跟你一样吗?你又如何保证最后你不会与一开始的自己背道而驰呢?”
沈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才缓缓开口,“就如你所说,我没法保证所有人主客观相一致,但就我自己而言,执法如仗剑,为需要的人伸张正义,这是我学法的初衷。”
就如那句话,世界破破烂烂,总有人在缝缝补补。
许世纪长长叹了口气:“匡扶正义的前提是孑然一身,你有家人的吧,你想过他们没有。”
沈哑口无声了一会儿,随后才开口说道:“但总要有人去做不是吗?”
许世纪眉心一跳。
“所以我想请你帮帮我,帮帮这些这么多年处在水深火热的受害者们,还有那些平白枉死的婴孩。”沈盯着他,声音坚定得如当年宣誓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看见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你想让我交代什么?”许世纪失笑道,“当初进去的时候该交代的也交代完了,出来后不该交代的也已经交代了。”
沈也不打算跟他打哑谜了,直接进入正题,“我想知道李明生当初是怎么说服你顶罪的。”
许世纪脸上的笑容霎时一滞,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不容易让人察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件事在我进去后法庭就已经宣判结果了不是吗,都已经过去了,我不知道你这番揣测是为了什么。”
但显然沈注意到了许世纪方才无意识凝固住的笑容,他敏锐地眯起双眼,“真的已经过去了嘛,要是真的过去了,你还会每晚大把大把吃安眠药嘛,想必也不敢面对现实吧。”
许世纪慢慢收敛起笑容。
“良心的不安是不是让你每一天都很煎熬,你只要告诉我一切的真相,我能帮你摆脱困扰你二十多年的噩梦。”
说到这里,沈紧盯着坐在轮椅上的许世纪,这种视角交错下,很容易令人产生居高临下的错觉,“难道你就不想恢复你的清誉,在你的家人乃至世人面前,一辈子背负这样的骂名,你真的甘心吗?”
夕阳落日下,空气中浮动的细微尘埃都仿佛因为这句话停滞不前。
长久沉寂后,许世纪这才抬起眸,盯着他看,那深邃的目光像是要透过他这个人,回望起那记忆深处遥远的往事。
接下来确实如他所料,许世纪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和李明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家庭情况比他家还不好,小的时候经常会遇到没米下锅的事,那会邻里关系都很融洽,经常去他家借米。后来恢复高考的第二年我和他都考上了大学,但因为我家庭条件嘛没钱上打算放弃了,他跟我说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前途,你一定要去上!最后我还是去上了大学,是他说服他父母资助我上的大学,至今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会热泪盈眶。”
静默片刻,沈说:“真没想到李明生以前跟现在差别还挺大的。”
许世纪很是温柔的笑了一下:“万事万物皆在变化,很少会有一层不变的,但他以前其实是一个很富有正义感的人,经常为人打抱不平。制作这款疫苗,还是他提出来的。”
“他说现在我们有钱了,可以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等再更有钱的时候就可以去帮助更多需要我们帮助的人,他说这是先富带动后富。”许世纪又笑了一下,只不过嘴角弯起的幅度看起来有些讥讽,“可是离这时候的他也才过去几年的光景,一切变化的实在太快了,快得面目全非。”
“所以你才愿意替他顶罪,主动担下所有骂名,可是谁能想到说要帮你在外周旋的人,转眼就让你在牢里坐了二十多年呢。”
“是的,你想说他在利用我,这点我无法反驳,但其实我一点也不介意他利用我,我替他顶罪没关系,只要他真的按照承诺答应我的事做了,我待一辈子的监狱也没关系,只要大家都好好的。”许世纪说,“现在这种局面只能说我们是在为各自的错误买单罢了。